书名:《秦汉六朝隋唐礼制与经学论丛》
作者:范云飞
出版社: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
出版时间:2024年5月
一、作者简介
范云飞,清华大学历史学博士,武汉大学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中心副教授。主要研究领域为汉唐礼制史、经学史、思想学术史,在《世界宗教研究》《哲学与文化》《文史》《史林》等刊物发表学术论文20余篇,出版有《周易程氏传译注》(合著)、《金石藏礼:汉碑的二十种风骨》等书。
二、内容简介
本书上下两编,上编“秦汉礼制与律令”,共计5篇,关注近年来新出土的秦汉律令类材料,集中梳理与礼制有关的祠祀、丧葬、宴饮等律篇、令篇及仪注文本,尤其注重从中发掘秦汉礼仪类律令与礼经之间的内在关联,由此考察秦汉国家通过礼制与律令进行统治的具体方式。
下编“六朝隋唐礼学与礼议”,共计8篇,关注六朝隋唐的礼议,或围绕礼学名家,或围绕专场礼议,或围绕礼议中所呈现的某种经学理念,进行深入分析,并在整体上合而观之,构建六朝隋唐礼议之取证与推理方式的宏观图景。
随着社会结构的变动,皇权的逐步强化,朝廷礼议越来越强调理据的明确性与权威性,越来越限缩对“人情”的任意发挥、对经典的任意诠释。礼议方式的迁流,背后不仅是国家权力结构、社会结构的变动,也与学术思想的演进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三、目录
上编 秦汉礼制与律令
第一篇 秦汉祠祀律令辑考
一 律令篇名
二 中央祠官所掌祭祀
三 宗庙斋祭
四 郡县祭祀
五 其他
结论
第二篇 新出秦汉礼律简四题
一 岳麓秦简秦令与胡家草场汉简《腊律》
二 胡家草场汉简《葬律》
三 胡家草场汉简《祠律》
四 海昏侯墓汉简昌邑王“会饮仪”
结论
第三篇 秦汉郡国祠官考
一 秦汉中央祠官系统
二 秦汉地方祠官系统
结论
第四篇 两汉大臣服丧考
一 两汉大臣服丧诸说辨正
二 两汉大臣服丧相关诏令疏证
结论
第五篇 重建汉家秩序的两种进路——汉末旧君名讳论辩钩沉
一 汉末旧君名讳论辩文本辑证
二 从汝南到徐州:论辩发生的历史场景
三 旧君名讳与汉晋社会变动
结论
下编 六朝隋唐礼学与礼议
第六篇 南朝礼制因革中的王俭“故事学”
引言 礼制因革中的“故事学”
一 王俭礼议中“故事”的运用
二 王俭“故事学”的家学背景
结论
第七篇 何佟之礼学与礼议再探
一 何佟之礼议的经学特质
二 庐江何氏家族中的何佟之及其对梁朝礼制的意义
结论 何佟之与梁武帝礼制改革
附录 何佟之朝日夕月议笺证
第八篇 试析南北朝隋唐的改撰《论语》现象——兼论梁武帝的制礼思路
一 梁武帝《孔子正言》的撰述及其经世用意
二 王勃《次论语》及其学术源流
三 南北朝隋唐之际的经学新风
结论
第九篇 “正体”与“爵土”:中古嫡孙承重礼议所见的家国关系
一 “承重”的经义逻辑与相关争论
二 西晋两场嫡孙承重礼议
三 北魏嫡孙为祖母服议
结论
第十篇 北朝礼议“正经”观念的凸显
一 孝文帝礼议的“正经”观念
二 刘芳礼议的“正经”观念
三 北朝后期礼议“正经”规范的强化
四 浅议“正经”与“推致”之间的张力
结论
第十一篇 经义逻辑与社会关系网络:唐中宗郊天韦皇后亚献议再探
一 “文例”与“正经”:韦后亚献议的经义逻辑
二 女性“外神”祭祀争论的经义渊源与政治背景
三韦后亚献议所见的中宗朝社会关系网络
结论
第十二篇 《旧唐书·礼仪志》会昌庙议错简、阙载及史源考
一 错简问题
二 阙载补入与事件复原
三 史源推测
结论
第十三篇 唐代三年丧三十六月说的展开
一 王元感、张柬之论辩详析
二 唐人论辩的后续展开
三 三年丧的情文矛盾与民间服丧实践
结论
四、序
汉唐九百年的制度重建
顾涛(清华大学历史系)
序言 书影
梁漱溟在“经过九死一生的挣扎”,“终于虎口脱险”之后,[1]回到广西桂林,矢志完成那部被他视作“是我一生的使命”的著作,此书“要写成,我乃可以死得;现在则不能死”。[2]在这部《中国文化要义》(1949年完稿)中,梁氏曾说:“中国文化以周孔种其因,至秦汉收其果。”[3]
梁漱溟所谓的“收其果”,“是一面收融解融化之果,还一面在种种问题上收融合统一之果”;说得透彻一点,“儒家、道家、法家(甚至还要加上佛家)杂糅并存”,“相济为用”,是故“单纯道家,单纯法家,乃至单纯儒家,只可于思想上见之,实际政治上都不存在”。[4]我很赞赏梁氏的这一识见,然私以为依其理由,当改易一字,而作:“中国文化以周孔种其因,至汉唐收其果。”
中央集权的国家制度重建,从西汉文帝即位之初(前179),贾谊(前200-前168)正式提出“宜当改正朔,易服色制度,定官名,兴礼乐”,一直要到唐玄宗开元后期,三部大型国家典制巨著《大唐开元礼》(732)、删定《唐律疏议》(737)、《唐六典》(739)的横空出世,[5]方可称得上大功告成,绵延整整九百年。汉唐九百年,在血与火的淬炼中,实现了一番融解融化、融合统一的创造性转化。华夏的制度文明再度臻于人类文明史的巅峰,被史家陈寅恪誉之为“中古极盛之世”。[6]
这九百年制度建设的经验与教训,几十代制度建设者们的智慧结晶,有个人的学识,有集体的方略,有争辩,有角逐,有反复,有曲折,那鲜活的激越人心的历史现场,曾将陈寅恪死死拽住,誓将“续命河汾”,一生沉醉于这段“不古不今”的学术胜地。可惜,陈先生的学术高峰性著作《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》诞生于那个“华北之大,已经安放不得一张平静的书桌了”[7]的年代,书中初步勾勒出隋唐制度绵延自汉晋的三条主动脉,展开了一幅大开大合的制度因革起伏的画卷。然而,《略论稿》终究只是草创,是粗坯,是大写意。
大半个世纪过去了,我们今天已无法在《略论稿》的毛坯上直接翻新,不能再满足于踩着几个大脚印做些临摹、补苴、修缮的工作。我们需要从血肉、脏腑、骨节、经络等层面往制度纵深谋求整体性突破,要建立符合透视规则的三维立体画面与构图。接过接力棒的中古史后起之秀们,没有“照着讲”或“接着讲”的现成便利了,必须从头再出发,进到那个荆棘丛生的荒野,在这一片空谷密林中飞奔与穿梭,设法趟出一条识破制度变迁规律的研究新路。在我四顾茫然之际,转机已悄悄来临。
顾涛:《汉唐礼制因革谱》,上海书店出版社,2018年。
2017年,我遇到了一位禀赋卓异的“九〇后”学术新秀,从武汉大学来到清华攻读历史学博士学位,他身上透出一股强烈的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。有鉴于他在武大已具备秦汉段的厚实根柢,我试探性地建议他“避长趋短”,将时段移到魏晋以后,不想他竟一口应允下来。他便是范云飞。
箭矢离弦而出,便无回头之路。回想起来,当时确实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,我们并不知前面的坑会有多大多深。我所考虑的,只在学术的潜力能不能胜任。在我看来,汉唐九百年的制度重建,要处理的第一项观念层面的结构性矛盾,就是周制与秦制的关系问题。这正是武大学术名家冯天瑜所钟情的学术事业。冯先生生前已在多部著作中展露出他对制度设计中“周秦角力”这一焦点的关注;冯先生逝世一年后,其专著《周制与秦制》问世,集中呈现出对这一问题理论思考的精度与深度。冯著指出:
先秦以至于清中叶,中国的制度论始终盘旋于周制、秦制的轨范之内。[8]
而且,“对于二者的长短优劣,历来争辩不休,难有确论”。[9]汉代以来制度逐渐重建,面对可资参照的周秦二制,在大结构上:
以秦制为基干,汲纳周制,兼取儒法两家。……取周制以补秦制之弊,成就了兼采周秦的汉制。[10]
换句话说,也就是形成了“周秦两制融合、重组、改良的汉制”。[11]职是之故,欲对汉唐制度做一番解剖、探究,要有周制和秦制的童子功,或者至少对周秦二制之一作过一番深入的钻研。范云飞在武大的硕士论文,在杨华教授的指导下,以《秦汉祠祀律令研究》为题,一眼就让我看出了他对冯先生学术的继承。如今他这部著作的上编前三篇,便可以看出他在这一阶段所触及的学术高点。
来清华园之后,云飞深耕于晋至唐礼制这一块学术的沃土,用力至深之处由秦制转向周制。用冯天瑜的话说,就是“汲纳周制”、“兼采周秦”,“周秦两制融合、重组、改良”,更确切的叫作“复周制之古,以更化秦制”,形成“一种周秦混成交融的汉制”。[12]这是冯先生在分殊精度上的标致性成就。依着冯先生指向的这一大规模,汉唐制度研究在结构性上将生发出第二组关系范畴,即礼制与经学。云飞这部著作的书名,便立足在这一组对待关系。
这里的“经学”,与皮锡瑞《经学历史》以来的“经学”有明显的差别。在关注对先秦儒家经典的解读与诠释之外,着眼点与重点落在制度建设的实践过程中如何参用经籍,如何挖掘经义,如何变通时宜,如何构筑经说;换句话说,就是如何使旧的儒家经典活起来,在汉唐之际的现实政治语境中发挥出效用。能这样做的人,在唐人心目中是第一流的经学家,即所谓通儒——“君子致用在乎经邦,经邦在乎立事,立事在乎师古,师古在乎随时。必参今古之宜,穷始终之要,始可以度其古,终可以行于今,问而辨之,端如贯珠,举而行之,审如中鹄。”由此与那种“高谈有余,待问则泥,虽驱驰百家,日诵万字,学弥广而志弥惑,闻愈多而识愈疑”的书斋之儒、辟者之儒形成高下之别。[13]钱穆有一个形象的称呼,称这一类学问为“活经学”。[14]在云飞的这部著作中,下编就是对“活经学”的集中讨论,比如云飞指出:“如何活用‘故事’以解决现实难题,或如何编织经义以弥缝制度危机,无不体现人的智力活动,也无不彰显人的学术风格。”(本书115页)又说:“《周礼》经典对国家制度的渗透,是在一场场礼制议论的微观场景中得以实现的,其中又有经义逻辑、政治立场、学术流派等因素的复杂互动,是一个曲折往复的过程。”(本书226页)此类的张力与活力,针尖与麦芒,在云飞这部著作中已徐徐展开。
这个“活经学”的场域,集中发生在被称作“礼议”的丰沛的历史微观现场。礼议,就是因礼制施行中的若干疑难问题而产生各种争议,因争议而举证、深究、质疑、辩难,由此充分展现出辩者们的经学素养。如今不少学者已注目到这一领域,留意到晋代曾有《礼论》八百卷、梁代有《五礼仪注》一千一百七十六卷,后虽多亡佚,然《通典》在《礼典》中收集了最为精华的六十五卷礼议场景,足资观瞻昔日盛况。[15]如今我们从云飞著作中对庾蔚之、王俭、何佟之、刘芳、祝钦明等人所参与的各场礼议之分剖,已可见礼制与经学这一对范畴互动、交织之一斑。这一范畴中的重要变量——“故事”,同样是“活经学”的一个鲜活的样本,只是发生了一定的基因变异。云飞指出:“中古议礼者或凭经注之学进身,在成为官僚之前只是布衣之士;或出身于累世高门,从小濡染仪礼典章、进退揖让,对朝章国故等所谓‘掌故’‘故事’极为熟悉。”(本书91-92页)“布衣之士”的经学显于外,“累世高门”的学养敛于内,“故事”的形成、因循,其背后恰恰代表着一种经学学说的长期被认可、被接纳。这部著作面世后不久,云飞的另一部著作《中古礼议与礼制研究》也即将杀青,这将是对“礼议”这一中古史研究富矿作集中开发的专著,是所翘盼。
云飞的研究,一定程度上构成了对冯天瑜《周制与秦制》理论盲区的填补。对“周制”的汲纳、兼采、融合、重组、混成、交融,远不止于汉代。汉制固然是更化秦制、汲纳周制的产物,魏晋至隋唐同样延续了这一进程,甚至呈现出远较汉制更为典型、更为复杂的混成交融幅度。如果在周制、秦制之外,另立一个可以与之并驾的制度样式,那不应当是汉制,而应当是唐制。这是梁漱溟—冯天瑜共同的学术盲区,也是他们对制度史的认识不及陈寅恪之处。
冯天瑜:《周制与秦制》,商务印书馆,2024年。
再进一步,从汉唐九百年这个长时段来看,制度的因革是不是只有汲纳周制这一单线条?周制分量的加重,是不是意味着秦制色彩的减弱?魏晋以降,秦制在制度结构中居于什么位置?秦制与周制的混成与交融,是如何在这九百年中体现出来的?——话说回来,我们得进一步深入探究“秦制”的核心意涵。
让我们回到秦自西陲崛起,秦穆公(《史记》写作缪公)确立霸业的那个关键历史时刻。公元前623年,秦因得戎人由余,“益国十二,开地千里,遂霸西戎”,奠定了日后秦始皇一统中国的政治根基。《史记·秦本纪》从制度优势上给出了一段精妙的记录:
(秦缪公)问曰:“中国以诗书礼乐法度为政,然尚时乱,今戎夷无此,何以为治,不亦难乎?”由余笑曰:“此乃中国所以乱也。夫自上圣黄帝作为礼乐法度,身以先之,仅以小治。及其后世,日以骄淫。阻法度之威,以责督于下,下罢极则仁义怨望于上,上下交争怨而相篡弒,至于灭宗,皆以此类也。夫戎夷不然,上含淳德以遇其下,下怀忠信以事其上,一国之政犹一身之治,不知所以治,此真圣人之治也。”[16]
此时的周制,在中原已有四百余年的发展历程,显然已暴露出各种弊端,由余出自三晋,成长于西戎,又天资聪慧,经两相比较,直刺周之深弊。这也是秦穆公钦服由余,想方设法要去网罗此人的缘由;最终得了由余的智谋,实际上也就是发挥了西戎之制的优势,扩展出一股后发制胜的力量。
秦之先世,本就居于西戎之间,由余的加盟,使这股新力量进一步得以彰显。此后在秦的进一步发展壮大直至一统中国的进程中,与周制构成对待关系的这股新资源、新能量显然在不断发酵,并与周制构成制度上的互补,形成一种制度创新优势。秦制所代表的,并非与周制全然区隔的另一个制度范式,秦制同样出自周制,是周制融化周边民族异文化资源实现创造性转化的结果。我认为赵汀阳所概括的“旋涡模式”具有一定的解释力,他说中国有着强大向心力的旋涡模式,“一个根本特性在于其强劲的卷吸力”,“故能卷入一切异己而化为一体,所以中国才得以长存”。[17]周制转向秦制的历史过程,在一定程度上正是这一模式的体现。
自汉以后,秦制所代表的自我蜕变、去腐生肌的创新模式依然在延续。再举一例,西汉文帝时,有燕人中行说随嫁到匈奴单于,多年后其在与汉之来使的对话中,尖锐地揭出匈奴之俗有优于汉礼处:
汉使或言曰:“匈奴俗贱老。”中行说穷汉使曰:“而汉俗屯戍从军当发者,其老亲岂有不自脱温厚肥美以齎送饮食行戍乎?”汉使曰:“然。”中行说曰:“匈奴明以战攻为事,其老弱不能斗,故以其肥美饮食壮健者,盖以自为守卫,如此父子各得久相保,何以言匈奴轻老也?”汉使曰:“匈奴父子乃同穹庐而卧。父死,妻其后母;兄弟死,尽取其妻妻之。无冠带之饰,阙庭之礼。”中行说曰:“匈奴之俗,人食畜肉,饮其汁,衣其皮;畜食草饮水,随时转移。故其急則人习骑射,宽则人乐无事,其约束轻,易行也。君臣简易,一国之政犹一身也。父子兄弟死,取其妻妻之,恶种姓之失也。故匈奴虽乱,必立宗种。今中国虽详不取其父兄之妻,亲属益疏则相杀,至乃易姓,皆从此类。且礼义之敝,上下交怨望,而室屋之极,生力必屈。夫力耕桑以求衣食,筑城郭以自备,故其民急则不习战功,缓则罢于作业。嗟土室之人,顾无多辞,令喋喋而佔佔,冠固何当?”[18]
中行说与由余可谓异曲同工,深悉汉制之弊,提出匈奴之制可补汉礼之短。后来汉代在制度重建的过程中暗袭了中行说的观点,由此开制度史上胡俗入汉之端。按照赵汀阳之说,“中国的概念始终是多族群多文化的互化与共同构建的结果,既不是全盘汉化的同化,也不是不同文化之间的互相拒斥与分隔,而是基因重组的再创造”。[19]中国制度史演进的一条大脉络,就是胡汉、华夷的交融,由此让制度的母体不断革新、不断丰满,也就是实现所谓“基因重组的再创造”。
赵汀阳:《惠此中国:作为一个神性概念的中国》,中信出版社,2016年。
汉唐九百年制度重建的生命力在此。这股磅礴的生命力,自秦汉直贯至隋唐。当年,陈寅恪已意识到这一重大关节点,他说:“李唐一族之所以崛起,盖取塞外野蛮精悍之血,注入中原文化颓废之躯,旧染既除,新机重启,扩大恢张,遂能别创空前之世局。”[20]这是制度设计中“周秦角力”的又一条命脉所在。
汉唐九百年,汲纳、兼采周制如今已提上了制度史研究的议程;“取塞外野蛮精悍之血,注入中原文化颓废之躯”的融化过程,给制度史的研究提出了一项更具挑战性的重大学术课题。满眼望去,这似乎是一个学术的无人区。
2024年夏,搁笔于清华园人文楼
注释:
[1][美]艾恺:《最后的儒家——梁漱溟与中国现代化的两难》,王宗昱、冀建中译,南京:江苏人民出版社,2011年,第222页。
[2]梁漱溟:《香港脱险寄宽恕两儿》,收入《梁漱溟全集》第6卷,济南:山东人民出版社,2005年,第343页。
[3]梁漱溟:《中国文化要义》第十章,上海:上海人民出版社,2011年,第205、256页。
[4]梁漱溟:《中国文化要义》第十章,第205、200-201页。
[5]参见顾涛:《汉唐礼制因革谱》卷二、卷六,上海:上海书店出版社,2018年,第56、1158、1165、1168页。
[6]陈寅恪:《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·绪论》北京:生活·读书·新知三联书店,2004年,第3页。
[7]清华大学救国会:《告全国民众书》,《怒吼吧》第1期,1935年12月。
[8]冯天瑜:《周制与秦制》结语,北京:商务印书馆,2024年,第555页。
[9]冯天瑜:《周制与秦制》第四章,第254页。
[10]冯天瑜:《周制与秦制》第七章,第460页。
[11]冯天瑜:《周制与秦制》第七章,第453页。
[12]冯天瑜:《周制与秦制》第七章,第454页。
[13]李翰:《通典序》,《通典》卷首,北京:中华书局,1988年,第1-2页。
[14]对钱穆之说,笔者已有所阐释,参见顾涛:《“活经学”的两条路:二十年的探索》,收入《耕读经史》,南京:凤凰出版社,2021年,第7-8页。
[15]对此可参见吴丽娱:《〈礼论〉的 兴起与经学变异——关于中古前期经学发展的思考》,《文史》2021年第1期。
[16]司马迁:《史记》,北京:中华书局,1982年,第192-193页。
[17]赵汀阳:《惠此中国:作为一个神性概念的中国》,北京:中信出版社,2016年,第111、138页。
[18]司马迁:《史记》,第2899-2900页。
[19]赵汀阳《惠此中国:作为一个神性概念的中国》,第86页。
[20]陈寅恪:《李唐氏族之推测后记》,收入《金明馆丛稿二编》,北京:生活·读书·新知三联书店,2001年,第344页。
五、后记
本书共收录13篇拙论,主题集中于秦汉到隋唐的礼制与经学,尤其注重对“礼议”的研究。书名中的“六朝”一词,学界说法不一,本书主要用来代替“魏晋南北朝”,以避免书名过于冗长。因本书各篇丛脞芜杂,所以名之曰“论丛”。
这本小集,是我志学以来学思历程的初步总结,所收论文跨越了本科、硕士、博士、工作各个阶段。上编的《两汉大臣服丧考》一文写于本科时期,《秦汉祠祀律令拾遗》《秦汉郡国祠官考》写于硕士阶段。至于本书的主体部分,即下编对六朝隋唐礼学与礼议的研究,则主要取材于博士论文。我博士期间主要关注晋至唐的礼议,着重抽绎其取证与推理的经义逻辑,博士论文亦由相关专题拼凑而成。因整体逻辑性不够强,若作为专著出版,则尚嫌不足,只得进一步打散,与其他论文一起,攒成这部论文集。
范云飞、李波:《金石藏礼:汉碑的二十种风骨》,清华大学出版社,2020年。
参加工作以来,深感博士论文存在的不足,有负老师们的期望,于是立志对中古礼议进行更为通贯、更为基础的梳理。相关研究主要分为三个板块:第一,梳理中古礼议文献之源流次第,尤其对《通典》所录礼议之层累堆叠的文本面貌,尝试进行揭剥离析;第二,归纳总结中古礼议的政务运作与知识生产的机制,兼顾其正式与非正式制度的不同面向;第三,在经义逻辑与历史逻辑的交织中,对若干重大礼议进行深入剖析。因为有博士期间打下的基础,所以这些工作完成得比较顺利,相关成果也结集为一部专著,名为《中古礼议与礼制研究》。两书出版之后,可视作姊妹篇,彼此参证,对于推进中古礼议之研究,或许不无小补。
这本小集也忠实反映了我读书的历程。大学以来,虽也逐步接受史学上的诸多专业训练,但始终没有建立起某种明确的专业意识。自己的所学所思,主要随着读书历程而自然流转。少年时期,我来到珞珈山,在老师们的指导下,开始阅读经史元典。当时有孙劲松老师授《周易》,于亭老师授《毛诗》,郭齐勇老师授《礼记》《孟子》,任慧峰老师兼授三《礼》与《左传》,秦平老师授《论语》,杨华老师授《史记》,徐少华、郑威老师授《汉书》,吴根友老师授《老》《庄》,骆瑞鹤老师授《荀子》,罗积勇老师授《文选》。在四部要籍中,我对《史记》《汉书》尤其有兴趣,读之忘疲,逐页披寻,竟然卒卷。就这样,十余年来的每个寒暑假都用来读史,从前四史到两唐书,也就不知不觉读了下来。在这种情况下,我的学术兴趣也完全随着读书进度而变,所以硕士阶段主要做秦汉,博士阶段又转而进入六朝隋唐,基本没有择定某一时段而专精的意识。
这是一种极为外行的做法。不过,我十分信奉章学诚的一段话:
夫学有天性焉,读书服古之中,有入识最初,而终身不可变易者是也。学又有至情焉,读书服古之中,有欣慨会心,而忽焉不知歌泣何从者是也。功力有余,而性情不足,未可谓学问也。性情自有,而不以功力深之,所谓有美质而未学者也。夫子曰:“发愤忘食,乐以忘忧,不知老之将至。”不知孰为功力,孰为性情。(《文史通义·博约中》)
《文史通义校注》,中华书局,2014年。
学问必本于性情,而以功力成之。学者应抉其性之所起、情之所往,养其性,顺其情,以成其学。向外推寻学问,就是向内认识自我。学问也是一种修行。这样说来,捕捉自己在读书中所自然显露的源初兴趣,护持培养之,以猛攻深挖、死缠烂打的精神,让这一兴趣从自己生命中挣脱出来,布叶生花,——这未尝不是一种治学的可能方式。
所幸,我在求学过程中遇到了诸位良师,在为人为学方面都对我有诸多切近而著明的指引,让我在野蛮生长中得以有所剪裁,并将兴趣收敛到经学与礼制领域,不至于汗漫无归,才能顺利完成学业,走到工作岗位。本科、硕士阶段跟随杨华老师参加《礼记》读书班,逐字研读《礼记正义》,对汉唐注疏有了亲切的体认。对我来说,人文学者的工作不应是工业时代的流水线生产,也未必是农业时代的耕耘收获,更像是渔猎采集时代,人们需要熟稔气候、物候、地形、动植物的节律与习性,在大量观察与学习中捕捉蛛丝马迹,在恰当时机迅速出击,才能有所捕获。学者也是如此,需要在大量的阅读中,对文献的体裁与语感有极为细腻敏锐的把握,才能揣知作者之意旨,于隐微之际得其悬解。这是我在阅读注疏和诸史中逐渐形成的想法。博士阶段,顾涛老师因材施教,根据我的性情和专长,制定了个性化的培养方案。我对古人议论与说理之际的兴趣也因此被挖掘出来,并选定中古礼议作为研究对象。本书大多数文章,都是在与顾老师反复讨论过程中写成的。侯旭东老师在史学方法和学术视角上对我有巨大引导,使我于沉潜之中,得其高明之趣,神思因之得以发越,也开始自觉思考治史与人生的关系。
本书所收诸旧作,现在读来感觉十分稚嫩,令人赧然。按照前辈学者对待学术的沉潜工夫与郑重态度,这样不成熟的作品,本不宜轻易出版。但时代在改变,年轻学者所面临的压力与困境,已不必多言。风气之驱煽,考核之催逼,使得自己也不得不掇拾琐细,鼓勇而出。诚知拙稿一旦付梓,即公之天下,必有清议。所幸书中诸论虽有精粗之别,但差可自信,每一篇都是苦心之作。昔时披卷,任我雌黄;今日成书,随人月旦。献芹献曝,无损其诚;或紫或朱,且由公论。
最后,对本书各篇文章的最初发表及后续修改情况略作介绍:
1.《秦汉祠祀律令拾遗》,发表于《出土文献综合研究集刊》第五辑(成都:巴蜀书社,2017年),收入本书时略有修订。
2.《新出秦汉礼律简四题》,未刊。
3.《秦汉郡国祠官考》,发表于《泰山学院学报》2019年第4期,收入本书时略有修订。
4.《两汉大臣服丧考》,发表于《珞珈史苑》2015年卷(武汉:武汉大学出版社,2016年),收入本书时略有修订。
5.《重建汉家秩序的两种进路——汉末旧君名讳论辩钩沉》,未刊。
6.《南朝礼制因革中的王俭“故事学”》,发表于《中国典籍与文化》2019年第2期,收入本书时做了大幅增订。
7.《何佟之礼学与礼议再探》,发表于《经学文献研究集刊》2022年第2辑(总第二十八辑),收入本书时做了大幅增订。
8.《试析南北朝隋唐的改撰〈论语〉现象——兼论梁武帝的制礼思路》,以《惟圣时宪:试析南北朝隋唐的改撰〈论语〉现象》为题,发表于《经学文献研究集刊》2024年第1辑(总第三十一辑)。
9.《“正体”与“爵土”:中古嫡孙承重礼议所见的家国关系》,发表于《中国社会历史评论》2024年第1辑(总第三十二辑)。
10.《北朝礼议“正经”观念的凸显》,未刊。
11.《经义逻辑与社会关系网络:唐中宗郊天韦皇后亚献议再探》,发表于《唐史论丛》第38辑(2024年)。
12.《〈旧唐书·礼仪志〉会昌庙议错简、阙载及史源考》,发表于《中国典籍与文化》2024年第2期。
13.《“徇情”与“节文”之间——三年丧三十六月说的展开》,发表于《历史文献研究》2023年第2辑,收入本书时略有修订。